滿滿的沙,導演說,滿滿的沙,將撒在舞台上。
男孩一點一點將沙抹平、整好,層層覆蓋著原來空無所有之處。
或者,所有後來塌陷之處。
那桌腳,那足踝,那眾人離去後鹽柱般固定在原處的人,那被遺忘的壞掉者、零餘者,就像《百年孤寂》的最末。
或許所有家族故事到最後都僅得以一把沙一把土地填平埋掉。如此,那些圍繞著某關係漩流而纏扯的巨大張力,那些彷如歐容《八美圖》空缺的核心,以不在場的在場,所揭露反證的爆破衝突,終還有另一堵家屋頹傾後能賴以憑靠的牆。
沙佈滿滿的,及那張橫置於舞台中的長桌,桌上一場復一場最後的晚餐,成為《離家不遠》中的主視覺意象,成為時間流變間離散復聚合之所,形構家屋的空間形式。
看排手記。圖/李時雍
一個家族故事從中展開,以著各自遠近速率不一的離心,被拋甩而開,被強迫拉回:頂替早亡父親位置終致潰衰的大哥,兒子夭亡後的癲狂母親,執意離家遷居國外的女兒,至小疏遠的最小兒子,老母親死後難解的借貸關係,通俗劇分家分產,等等等等被壓抑在表面和諧的創傷內裡,如此之痛,痛到大家好久不見,買塊蛋糕,圍桌談笑如無事。
那些如《Rosas danst Rosas》無法脫離於桌側椅上的沉默動作,那些相互馱在背上爬行而過的重複,故作歡笑聲中的悲悽,以至沉默,《離家不遠》更多是沉默之中的動作,以身體進入意識表層所無法揭示的噤啞。
大哥說,噓,誰都不准再說!
然而也在此,猶未得見到動作和戲劇之間更緊密地連繫,以至於作為戲劇關係最核心動力的合理性、邏輯性,與展演出的肢體及話語之間的不平衡;彷彿那一個不能被言述的問題猶在沉默之中,尚待導演和表演者專注傾聽,尋找揭開沙,說出謎底的方法。
繞著謎面,在長桌上他們的最後晚餐,重複著猜忌,和爭執,只是沒有誰將為另一人以身贖罪。
因為那裡沒有背叛者。因為每個人都以背相對,心裡藏著各自的謎,在離家最近的距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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