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

製作人場邊私筆記:演員 吳昆達

文/林人中

你注意到一個稱為瘋子的人,首先是他的身體。瘋子有很多種,我說的是真正精神官能溢出現實邊框的。但,這充其量只是一種假設,因為我們不真正能是。故關於現實之介定,總是相對的。有時候他對空氣說話,有時他走在路上你看到的傾斜畸零的形體,也許不是我們肉眼正在確認的事物。他的精神現實,在他的眼目裡。譬如就算一個人看來很正常,一對眼,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。我指的並非某種影像表演被切割好的眼神範圍。這是現場,關於眼神,與身體,如何是同一件事情。

《離家不遠》排練側拍


還有一種是處在邊緣的:不穩定而浮動於貌似日常,作為一個現在是正常人的你認識不少。有時候自我覺察不夠堅強,並不知道自己是瘋掉的,繼續吃飯走路說話地活著,但感受不到自己活著何所謂之。或者是明白的,而且經常無法控制自己(不是一般所說情緒失控),只好任憑所有醜惡的顯露出來,由於不善於修飾,在干預他人的時感到生而為人很抱歉諸如此類。(典型的)符宏征的舞台上,都是這樣的人類。並不是他眼中的人類都是如此,而是,人類都是如此。「都是如此」卻不都以為如此,所以他在創作中所召喚的,是這樣的幻影:幻影就是你我的現實。這意味著,一個演員在舞台上的扮演失效。喔,我說的不是「表演的誠實」這種技術性的問題。而是一種過渡狀態中的真實。

《離家不遠》排練側拍

你讀吳昆達的眼神就知道了。俗稱有二分法把裡面外面拿來對比,說,你看,他在演/表現的是「內在狀態,就是裡面」。可我以為其實,其實是「同一面」。意思是,「眼神」不是在臉上的東西。但通常我們分開看待,可也只有在劇場裡,你可以看見它們是「全部」的可能。譬如說一個演員怎麼表演「放空」。不知道是誰約定俗成的,大家都從眼目下手,這樣的結果就是,假的。換句話說,該依賴的也不是心智的放空。那麼身體的放空是什麼呢。不是打坐。不是呼吸。在我表達能力範圍裡我會說,那是類似一種你看見一個人站懸崖邊的「危險感」,同時這份感覺,對應的是一種真實,而不是幻想。

2004年《早安夜車III》劇照

為了再現某種樣態或情感而操作眼目、口語、身體是一種技術,其技術如何致使完美並掌握,大概是多數學院出身演員追求的,像吳昆達這樣的演員也不例外。可多年之後,他再回到符宏征的舞台上,事情變得不太一樣。他暫別劇場的舞台一段時間,在更為通俗的系統裡,試著與自己和平共處,我揣想這是對的。

此刻「離家不遠」排練場上的他,就是「放空」而已,因為認清自己一無所有,這如此之難。我想起多年前「早安夜車III」那齣戲裡他的樣子,畫面又閃過他在別些戲裡的樣子。於是又更加確定,吳昆達在符宏征手上是最對的。目前為止他是最知道,吳昆達其實是一具幻影的事實。

吳昆達

國立台灣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,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劇場藝術研究所表演組畢業。

劇場作品:金枝演社《天台之蛙》、《台灣羅漢傳奇》,河床劇團《稀飯》、《未來主義者的食譜》,外表坊時驗團《一又三分之一》、《早安夜車》、《逃命吧寶貝》,密獵者劇團《遠方紀念日》、《複製人》,表演工作坊《亂民全講》校園巡演版,前進下一波表演劇團《蟻蝕‧馬克白夫人狂想》、《看不見的城市》、《激!完全推理之模仿犯》,莎士比亞的妹妹們劇團《夢十夜》、動見体劇團《英雄密碼》、《今夜星光燦爛:伽利略的一生》,兩廳院20週年《看不見的城市》,台北詩歌節光影戲《光影詩篇-亂髮》、黑眼睛跨劇團《醜男子》、《電子城市》,狂想劇場《賊變》、《逆旅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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